许多年后回想起那一天,吉尔伯特教授还是忍不住会一阵心驰神往。
就差一点。
就差那么一点。
他的导师差一点就成为了新世纪的达尔文,考古学界的孟德尔,而他也差一点成为了新时代考古学宗师的徒弟,与导师携手称霸整个牛津大学考古系。
吉尔伯特教授曾不止一次这么想过,如果不是因为那只飞到讲台上的皮鞋,让年迈的弗纳尔教授看起来太狼狈的话,历史会不会是另一副模样……
虽然有时候拳头也是学术讨论的一部分,但让一个年迈的老头和年轻人肉搏,实在是有些太不公平了。
地球,北海联盟,英格兰区,牛津小城的郊区。
一座看着约莫有八九十年历史的老旧宅邸内,带着老花镜的吉尔伯特教授,正絮絮叨叨地念叨着。
“逻辑,逻辑……这群蠢货天天将逻辑挂在嘴上,唯独没考虑过自己的逻辑就是一坨屎!何况科学研究到底是讲证据还是讲这帮家伙脑袋里的那坨屎?”
“科学靠的是主流观点吗?科学存在‘主流’这种概念吗?耶稣在上,这都是22世纪了,我还以为自己活在中世纪!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瞧瞧他们反驳我的论据,我随便找一个出来。有了,这个叫彼得森的家伙是吧,我念的时候你别笑……”
“我们都得承认一个物种想要成长为一个星球文明霸主,它最起码应该拥有接近人类的平均智力水平,但这样的智力是有着硬件要求的,在别的地方我不知道是什么,但在地球它的名字叫髓鞘,目前来看蟑螂有着典型的原始神经系统,火星人哪怕不知道髓鞘,也应该给它携带自己的专有神器,但现实明显不合逻辑……”
仿佛是在念什么笑话一样,吉尔伯特教授哼了下鼻子,虽说是让别人不笑,却是自己先笑了起来。
“瞧瞧他说的,好像宇宙是他家的后花园,我的导师从奥林匹斯火山口挖回来的岩石,标本,还不如他种在自家后院里的狗尾巴草。”
“直到现在我们对三十多亿年前的状况都还是一知半解,仅仅只是通过有限的化石样本做出了合理程度的推断,他就已经可以肯定那些火星人有着和地球上的蟑螂完全一样的‘原始神经系统’了?甚至可以肯定它们的神经系统中就一定没有比髓鞘更优秀、或者能够取代的脑神经结构?还是说这蠢货在自家的后院里看到的东西就是宇宙的全部?上帝……还有比这更唯心、更狂妄自大的论调吗?什么时候髓鞘成了全宇宙最完美的组织了?”
“最可笑的是起码拥有接近人类智力水平的物种才能成为星球霸主……什么时候人类又成为衡量宇宙的单位了……还我们都得承认,这是什么弱智的冷笑话,这种弱智到底是怎么混进我们的校园的。”
深深吸了一口气,吉尔伯特教授平复了一下呼吸,但很快整个人又暴躁了起来。
“简单的说吧,他们就仿佛听不懂人话一样,但凡你的论文和他们脑子里认定的东西不一样,他们就会侮辱你的论文是科幻小说。最可恨的是当他们被打脸之后,就会当做无事发生,更不会为此而负责。”
“但我会把他们放在心上吗?这种蠢货只是一群没有脑子的蛞蝓而已,甚至不如我仍在储藏室里的那台老式复读机!他们既不懂科学,也不懂科幻,脑子里装的是屎,光是活着便是对进化论的侮辱!”
站在吉尔伯特教授的旁边,约莫三十出头的伦纳德博士,目瞪口呆地看着暴跳如雷的老爹。
“……爸?”
“怎么了?”
“我感觉,你其实还是挺在意的……”
吉尔伯特教授板着脸说道。
“没有,那是你的错觉。”
语气稍稍缓和了几分,平静下来的吉尔伯特教授看着儿子,继续说道。
“彼得森教授的论文暂且放在一边……对了,从今年开始你就是历史悠久的牛津大学考古系的一员了,去给自己买件像样的西装吧。明天是你人生中的第一堂课,可别给弗纳尔学派丢脸。”
听到这句话,伦纳德的脸上不禁扬起了灿烂的笑容,嘴角牵起了一抹自信的弧度。
“放心好了爸,我肯定不会——”
“……另外,我们聊下房租的事情,”咳嗽了一声,吉尔伯特教授打断了儿子自信的发言,视线看向了一边,“你现在也有工作了,每个月付我1000信用点就可以了。”
先前还自信满满的伦纳德,脸上的笑容顿时凝固在了那里,并最终被无奈的表情给取代了。
“……有时候我不禁怀疑,我到底是您的儿子,还是你捡来的。”
“不用怀疑,你就是我儿子,而自食其力是我们家的祖训,我希望你牢牢记住这一点。去吧,别在这里烦我,在我们那个年代三十岁都已经是成家立业的人了,你也该学着长大了。”
吉尔伯特教授不耐烦地摆了摆手,从桌子上捡起了老花镜重新带上。
伦纳德做了个无奈的表情,耷拉着肩膀向房间外走去。
……
吉尔伯特教授在牛津大学绝对是个异类。
其一因为他的老师是曾经出了名的老顽固、被称作是“蟑螂博士”的弗纳尔教授,其二则是因为他不通人情世故的处事之道得罪了不少人。
无论是学生还是同事,很难找到一个喜欢这个老家伙的人。
身为他的儿子,伦纳德不得不承认自己的父亲有时候做的有些过分,甚至将他作为一个反面教材来提醒自己。
不过,即便如此,他仍然能够理解父亲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当一个人处在极端的环境中,并且被这个环境中的所有人视作异类,要么将偏执进行到底,要么选择被环境同化,几乎不会存在第三种选择。
显然,他的父亲做出了非常像“那个时代”的人们会做出的选择一样,真正的为“学者”这个身份感到骄傲,将自己的学说视之为荣耀去捍卫,并时不时地操着翻译腔,将陆教授说的话挂在嘴上。
在如今这个时代,这种可爱的老头已经不多了……
距离加入牛津大学考古系、并且成为一名光荣的在职教授,到如今已经过去一年了,那天买的西装穿旧了,伦纳德也差不多已经习惯了身为一名教授的生活。
刚刚前往泛亚合作那边参加完一场学术会议的他,在回家之前打算先去一趟牛津大学,汇报下会议进展和自己这段时间以来的工作。
然而就在他刚刚到达学校的时候,却是因为眼前的一切而愣在了那里。
只见考古系的教学楼外面,拉起了一道黄色的警戒线。两名身材发福的警察站在旁边,正和调查完现场的仿生人警员做着简单的交流,并将现场的情况向总部那边汇报。
快步走上前去,来到了其中一名警察的旁边,伦纳德教授皱着眉头问道。
“发生什么事情了?”
那警察一脸不耐烦的样子,在半透明的全息面板上划了两下,公式化地回答道。
“一名教授在报告会上突然去世,根据我们法医的鉴定,初步判断死因是心脏病突发。”
心中涌上了不好的预感,伦纳德紧张地咽了口唾沫,用颤抖地声音问道。
“那个教授的名字是……”
那警察看了他一眼。
“吉尔伯特,你认识他吗?”
心脏一瞬间沉入了谷底。
在听到这个名字的瞬间,伦纳德感觉脑中一阵天旋地转。
这时候,一名穿着灰色宽大风衣的教授,从学院楼内快步走了出来。
在看到了站在警戒线外的伦纳德教授之后,他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忽然改变主意地径直走向了这边。
“我很抱歉,伦纳德先生……你的父亲是一名伟大的学者。”
像是许多年的老朋友一样,彼得森教授不由分说的给了伦纳德教授一个拥抱,分开之后拍了拍他的肩膀,一脸沉痛地说道。
“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我们都很难过……还请节哀。”
伦纳德缓缓地回过神来,双目无神地看向了彼得森教授。
很快,他的瞳孔瞬间收缩,认出了那张脸。
拉文格·彼得森!
弗纳尔学派最忠实的……反对者!
在他印象中,这家伙不止一次在报告会上和自己的父亲唱反调,并且丝毫没有身为一名学者的风度,总是用一种胡搅蛮缠的方式来阻挠报告会的进行,上一次更是他将父亲气到住院。
想到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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