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打的伤都好像不再像以往一样痛了。
“可能是草床的缘故。”
他心中又惊又喜,不由在草铺里打了两个滚,这久违的感觉,令他几乎不愿再起身了。
一连数日时间,一大一小两人相处的过程中,逐渐熟悉了许多。
可能是宋青小确实没有伤害过小孩,他的警惕心也慢慢的松懈不少。
他每日出去,有时独身一人,有时与跟他打过架的那几个小孩团伙一同出去。
大部分的时候,他是空手而归,偶尔或能带回一点东西,都被他万分珍惜的藏进陶罐之中。
逐渐相熟之后,哪怕不用宋青小发问,他也会主动说一些话。
“这是大狗哥赏给我的。”
他拿了一小块粗糠饼,那饼的颜色都有些变了,散发出一股股异味,他却像是视如珍宝,装进了罐子里头。
“只有我有时要到的东西多了,交上了贡后,大狗哥才会赏的。”
她的话并不多,有时小孩说了,她也未必会应答。
此时听了她这话,却突然开口:
“你为什么将所有的东西交给大狗哥?”
小孩愣了一愣,接着转过了头,看了她一眼:
“我们,就是附近的孩子,都是大狗哥的手下,受他管束。”
孩子们会按照他的吩咐,每月定时的上贡。
每个孩子按年纪大小,需要交纳足够的东西,否则会受到令每个孩子都畏惧的惩罚。
他的脸上露出一丝既恐惧,又厌恶,却夹杂了几分兴奋与向往的神色。
宋青小看在眼里,问他:
“你想杀死他吗?”
“杀他?”他愣了一愣,接着用力的摇头:
“不。”
没有了大狗哥,还会有二狗哥、三狗哥,他年纪太小,无论落在谁的手中,日子都不好过。
“我想要当大狗哥的义子,这样就没有人敢不听我的话了。”
他努力挺起了瘦小的身体,一副憧憬之色:
“等到我忍他几年,将来长大之后,再想办法杀他立威,这样就能将他取而代之了!”
小孩的话将宋青小逗笑,先前还威风凛凛的孩子,顿时露出一丝恼羞成怒的神色,撒娇道:
“娘!您笑什么!”
见宋青小不说话,他又转身去藏粮,警惕的将这些粮食分藏于不同的陶罐里头:
“大狗哥也是这样的,没有人不想这样做。”他说到这里,动作一顿,幽幽的道:
“娘,您不要讨厌我……”
他说完之话,耳朵动了动,像是在捕捉宋青小的动静。
一秒……
两秒……
三秒……
地窖之中一片沉默,小孩眼里的光芒逐渐暗淡下去的时候,就听到宋青小淡淡的应了一声:
“好。”
他急急转身,那张巴掌大的小脸上带着一丝来不及隐藏的欢喜与不知所措。
手里的食物捏了又捏,像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的身体不停的抖,目光闪烁。
隔了许久之后,他像是下了决心一般,将地上的几个陶罐抱了起来,往宋青小的方向走:
“娘,娘,这里全是吃的,您吃……”
他忙不迭的从里面掏出一个个他储藏的粮食,有些早就已经腐坏,他却仍如宝贝般舍不得丢。
“都在这里,您记住,饿了就吃!”
他的那双眼睛都像是在放光,身后像是长了条尾巴,拼命的摇着。
“如果不喜欢,明天我再出门要,都给娘留着。”
“对了,对了,我打听到海宁县了。”
他急不可奈的将自己得到的消息抖出:
“听说八年前的时候,那座县城已经被洪水吞没,县里的人全都死了,没有活口!”
他蹲在宋青小的面前,讨好的道:
“后来,天道寺的人说是赶去超度亡灵,做了好大一场法事呢,说是还在天道寺中,替他们立了长生牌呢。”
说到这里,他又问:
“娘,天道寺要招的和尚,是不是和海宁县八年前的事有关啊?”
其实以他的敏锐,他已经知道这事儿涉及到了寺庙、水祸,又死了如此多人,是不适宜他知道的。
可他总觉得宋青小来历神秘,有种令他无法抓紧的感觉,便很急于想要知道一些东西,以便能对她了解更多一些。
仿佛如此一来,两人之间便多了一些牵扯,不再像如今这样,光是他一头热的认她当娘。
“你不要了解这么多。”
宋青小看了他一眼,这话音一落,小孩脸上讨好的笑容顿时僵住。
“这件事情牵涉很广,知道了对你没有好处。”
他沉默了片刻,强作懂事的点头。
“我知道了,娘。您查海宁县与天道寺,是因为当年的那一场水祸中,有什么您认识的人也出事了吗?”
“嗯。”宋青小应了一声。
小孩抿了抿嘴,末了,又装作毫不在乎的模样:
“那娘知道之后,会离开这里吗?”
他问这话的时候,强作镇定,但那紧紧抱着陶罐的手却十分用力的牢牢扣住,指头都有些扭曲。
“会。”
她又点了下头。
小孩的身体一抖,吞了口唾沫,显然有些慌:
“可以不要走吗?”
他的小脸泛白,眼睛里像是蒙上了一层水雾:
“外面可危险了!没有吃的,娘长得这么美貌,很危险的!”说完,又小心翼翼的仰头去看她:
“不走好吗?我会养娘,好好孝顺娘的。”
他放下罐子,两只小手试探着轻轻搭在了她膝盖上,仰着脑袋,瞪着大眼睛央求:
“娘,不走。”
那一声声的软语央求传入宋青小的耳中,令她目光渐渐的变得柔和。
可是眼前的这一切可能只是幻境,兴许是已经注定的‘曾经’,她在这里根本没有办法久留,不能给他承诺。
有张小娘子当日的违约之事在先,她已经失信于人了,不能再给他无谓的希望,令他最终受到欺骗而愤怒。
她沉默不语,小孩眼中的光芒迅速熄灭,化为气愤与伤心,最终归于平静,把所有的情绪都掩藏在心里头。
“没有关系。”
他挤出一丝笑容,嘴角两侧露出两个浅浅的梨窝:
“我知道娘有大事要办,不能耽搁。”
他搬了陶罐回到原本的位置,不用宋青小多说,便挪回自己稻草铺成的床铺。
这一晚,原本每次都要滚出来睡到宋青小身侧的小孩挣扎着挪出了稻草边,却蜷缩着身子,没有再向她靠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