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透过新糊的纸窗,照得屋子里亮堂堂的。
房子是新盖不久的,刚刚裱糊过,四白落地,十分明亮。一张大床,一张梳头桌,收拾很很洁净,桌上还有只花瓶,插着几朵野花。
王四娘正在梳头桌前收拾自己的妆容。她虽然是乡下妇人,但是这杭州周边,向来是鱼米之乡,又有茶丝之利,较之于其他地方要富庶的多。只要年景稍好,即使农家女子对自己的修饰也很讲究。
古来即有苏杭出美女之说,一来这里水土温润养人,二来此地富庶,即使贫寒人家的女子,也有能力修饰自己,所以才有美女众多的感受。
她仔仔细细的梳了头,插上一朵珠兰,又在嘴唇上点了脂,打扮得头光面滑,换了一身干净衣服,才开了房门出来。
堂屋里空荡荡的,除了一桌四条长凳之外没有像样的家具,墙上订着几条木板算作架子,搁置些杂物。但是对王四娘来说已经很满意了――好歹一家人又有了一个像样的家了。这个家比之过去还要好得多,虽然自家也是三间房子一处院落的,到底还是茅草的屋顶,哪里比得上这房子瓦房的顶,还有天窗。既亮堂又整齐。
堂屋中间,摆着几张绣架,屋子门开着,门外的桃花开得正艳,蜜蜂阳光下穿梭着,不时还会闯到堂屋里转一圈。让人瞧着也觉得欢喜。
自家的“马蜂运”总算是过去了!原先她家也很是过得:有七八亩桑园,自己养蚕缫丝。家境虽然不算宽裕,勉强也算个小康。自从前年男人冀图发点小财,借贷“稍叶”扩大养蚕。没想到一场蚕病毁了全部的收入,弄得一败涂地,被逼得只好卖地卖房子才算还了这利滚利的阎王债。闹得一无所有没了活路,只好托蔡实介绍,投到了这位广东来得找老爷家的门下为奴。
给人当奴才,那是走投无路的选择――要不然一家人只能流落街头,然而一旦卖身。身家都不能自主,主家若是阔厚本分人家还好,若是遇到残暴好色的。家破人亡也在旦夕之间。幸好蔡实是老相识,说这位老爷虽然是广里来得外路人,却是宅心仁厚,对待奴仆那真是好得不能再好。还收留了许多难民做工干活。抚孤赡老。真是天大的善人。
虽说如此,王四娘还是将信将疑。然而眼下走投无路,也只好冒险一搏了。
没想到这一步还真是走对了。自从到了赵家门下,自家的家运又在一步一步的好过来。
这位老爷倒还算照应,将全家安置在凤凰山的山庄里。王四娘的丈夫沈钧是个植桑好手,到了赵家门下之后就当了“打头”的,专门带着人在山坡地上栽桑树,老爷的手面也大。一口气就说要栽五百亩的桑园。
王四娘以为会安排她们养蚕,曾经也向蔡实提起过。若是要养蚕的话,得先预备下养蚕的家伙来,还得预先去“稍叶”――桑树苗种下去之后得好几年才能采叶。等到要桑叶的时候靠买是不成的――育蚕最紧张的时候花大钱去买都很难买到。
但是去年一整年却根本没有养蚕的事情,不但没有养蚕。上面分给王四娘的活是在茶圃带着女工们种茶采茶,王四娘娘家是茶农,不但会种会采,还能炒青茶。也算是凤凰山庄里的一个“女打头”的。
两个人都是“打头”,拿得月钱就多。没多久老爷在山庄里盖了群房分给下人们住,他们夫妻也拿到了一间。一明二暗,地方不大,可住着舒适又方便。三个女儿,老爷也发了善心,都收在山庄的“义塾”里念书。这是王四娘做梦也没想到的事情――进这个义塾的念书的都是山庄里奴仆的孩子,只要年龄在十三岁以下的全都收进去念书。
六七岁的小女孩子就可以当丫鬟供役使奔走,七八岁的男孩子就可以打发出去割草放羊,至不济也能干点杂活。绝没有主家给白吃饭还供念书的。这赵老爷真得是千里迢迢上杭州来做善事么?
疑惑归疑惑,女儿念上了书,见识也和从前不同,不但能说上很多爹娘不知道的事情来,就是植桑养蚕这样的事情,大女儿如今也能说出很多道道来――原来这“义塾”教得不仅仅是千字文、百家姓之类的,还有许多实用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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