刃从他的手中脱落,刺入了泥土之中。紧接着,猩红的洪流从胸前的裂口中喷涌而出。
棋差一招。
他慢了一瞬。
胜负立判,生死以分。
“没想到,最后来代替里见家讨取我的,竟然是一个连家名都没有资格宣之于口的野武士……”
里见久静回过头,瞥着倒地的对手,嗤笑:“真可笑啊,佐佐木。难道就没有人告诉过你吗——你的剑术,从来不值一提。”
他好像还说了什么话。
可是佐佐木已经听不清楚了。
熟悉的恍惚和困倦再次袭来,拥抱着他,想要将他拉入永恒的暗面。
似乎有人在高声呐喊着什么,但是却太过遥远了,太过模糊。
他渐渐的闭上眼睛。
“站起来,佐佐木!”
黑暗里,有肃冷有苍老的声音从耳边响起:“给我站起来,立刻!你要丢人现眼到什么程度才肯罢休?”
老师!
在那一瞬间,他终于回忆起自己究竟身在何处。
自己究竟是谁。
“我是……佐佐木,清正!”
他睁开了眼睛,凝视着这个迅速昏黑和崩溃的魔境世界,凝视着敌人的背影。
用尽最后的力气,撑起身体。
破碎的魂灵焕发嘶鸣,带着血,从地上再度爬起,哪怕无法起身,依旧摸索、寻找着自己的武器。
对决,还没有结束!
“来啊,久静。”
他说,“我就在这里。”
久静的脚步戛然而止,缓缓回头。
在那一张酷似狐狸的面孔上,原本嘲弄的笑容渐渐阴沉下去,恼怒狰狞。
“真是阴魂不散……”
介错杀人魔咧嘴,转过身来,神情就变的丑陋有疯狂:“这一次,我不会再忘记最后的步骤了,佐佐木。”
踏着地上扩散的血泊,里见久静步步上前,抬起自己的剑刃。
并没有震怒,也并没有任何的失控和轻忽。
而是严阵以待,一心不乱,乃至全力以赴的去对待这个垂死的对手,不留下任何的疏忽与翻盘的机会,干脆利落的给予他最后的了断。
斩断所有的苦痛和烦忧。
哪怕佐佐木已经没有了起身的力气,就连他的样子也再也看不清。
回光返照的瞬间已经逝去了。
如今,座头市的纯刃就刺在血泊之中,他的手中连剑都已经没有了。好像预感到他的逝去那样,纯刃震颤着,发出隐隐的哀鸣。
可佐佐木没有感觉到可惜。
就像是久静说的那样,他的剑术,从来不值一提,也配不上这样的宝剑。
甚至更早之前,他就已经一清二楚。
“你是,朽木。”
这是那位被誉为剑圣的老人曾经所下达的结论,最残酷的真相和最令人痛苦的结果。
不知多少次,那个暴躁的老人怒斥:“为什么学不会放弃呢?偿还恩义的方式难道这个世界上只有一种吗!”
“我想要追随在那位大人的身边……我想要像那位大人一样。”
曾经的佐佐木跪在地上,大礼参拜,发自内心的祈求:“老师,请您原谅我吧——请您,教导我吧!”
可那位老人的双眼中,只有怜悯与遗憾。
“佐佐木清正,你不具备天赋与才能。放弃吧,哪怕如何去努力,剑道都不会垂青于你。”他说,“想要赢,剑术和生命,你就只能选择其中的一个,就算是这样,也无所谓吗!”
应该如何去形容那一瞬间的狂喜和安宁呢?
就好像一生的愿望得到了满足,所有的努力得到了报偿那样。
看啊,这并非是绝路,这个世界多么的慷慨,就连自己这样的驽钝之徒也能够领受希望!
他感激的流泪,不断的叩首:“实在是太好了……我终于能够不辜负那位大人的恩义与期望了……”
漫长的寂静之后,只有悲悯的叹息。
“那么,这就是我作为老师,能够教给你的最后本领了——如何,舍弃自己的生命。“
这是那位老人最后留给他的教导,此后所发生的一切,此后所领教的一切,此后所传承的一切,早已经铭刻在他的骨髓和魂魄之中。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二十年的苦苦修习和等待,不知道多少次痛苦到流泪和失禁的经历,在这一刻,在现在,终于迎来了报偿。
那一瞬间,他抬起眼睛,凝视着近在咫尺的久静。
露出笑容。
自破碎的躯壳之中,有璀璨的光芒冲天而起。
那是收束了二十年的光焰从魂魄之中爆发而出。
有巍峨的虚影从他的残躯之中升起,展露不动明王的恐怖威严,双目之中燃烧着肃杀的火焰,随着他的灵魂一起。
凝固的时光里,浩荡奔行的流光收缩为一线,熔炉之中的意志和决心化作钢铁。逆转生与死的界限,搅动天与地的轴心,森罗万象,皆尽碎灭!
——苦海无边·解脱自在!
这就是一生只有一次的,拔刀!
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