力竭的青颈,回头,向着褚海呐喊。
可褚海不动,奋尽最后的力气,手中的斧刃劈下,想要从牧场主的手中夺回撒旦叶的身体……
但在迅速崩溃的裂隙之中,牧场主的手掌依旧扯着撒旦叶,不肯松手,也不肯轻易放过这最后的珍贵补充。
迫不及待的张口,贪婪的啃食,吞入腹中。
就像是食尸鬼一样。
或许,这才是祂真正的模样!
自最后的时刻,撒旦叶的眼眸转动,望着褚海,似是释然一般,微微一笑,无声道别。
可褚海却没有松手,反而奋力一拳,再度砸在了牧场主的脸上:
“给我撒手!!!”
空洞的眼眶崩裂了,流出猩红的血,映衬的那一张神明的面孔越发狰狞,祂大口的吞噬着,仍旧不嫌足够,向着褚海也伸出了手……
然后,那一刻,祂的神之眼却再一次看到了,深渊中降下的闪光。
就仿佛,仇恨的星辰——
如此的迅捷。
向着他。
从天而降。
仿佛永世的哀鸣从炉火中再现,被绝望所吞没的族人和同胞们的哀嚎日夜响彻在耳边,苟延残喘的每一秒都走向更深的苦痛和忏悔。
苦痛没有尽头,忏悔没有作用。
就连哭嚎都失去了力气。
只是疲惫的等待。
等待永远不会到来的明天,等待着虚无缥缈的转机,自地狱中那宛如恒河沙数一般的可能中寻觅着亿万分之一的可能都没有的救赎。
血和泪已经流尽。
曾经辉煌的一切葬送在地狱之中,葬送在那些将他们推入深渊的人手中。
现在,青境最后的残裔,世间最后的铸造者之王,自无边无尽的钢铁地狱中,睁开了眼瞳,漫步在一座座高塔之间。
一座座以工坊主所铸就的永冻炉心之上。
十六座永动机,十六座屹立在十六个地狱中的报复之塔——无穷的力量自从钢铁的鸣动之中浮现,名为血恨,名为复仇的力量,自一枚枚齿轮的运转和机枢的释放中迸发!
【超深度打击引导,锁定完毕。】
来自鹦鹉螺的通知从王座之前浮现,来自现境的铸造之王向着自己的引导者献上敬意:【祝您复仇愉快。】
庄严王座之上,甲胄中的王者抬起了眼眸。
狰狞的面甲之后,那一双漆黑的眼瞳中没有任何笑意,只有一片令人毛骨悚然的寂静。
就这样,隔着遥远的深度,俯瞰地狱之神。
“领受这一份苦恨吧,食尸者。”
铸日者最后道别,伸出了自己的手掌。
握紧了无形的权杖,下达了这一份迟来了千万年的命令。
复仇!
在那一瞬间,过载运行攀升到极限的所有永冻炉心在哀鸣中轰然爆裂,连带着地狱一同埋葬在火焰之中的恐怖力量顺着海量的设备汇聚在一处,坍塌收缩为了一缕将深渊一分为二的钢铁之光。
如是降下。
贯穿了千万年的绝望和等待,向着牧场主,向着他所庇佑的工坊主们降下了这一份跨越深渊的血仇。
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
只有仿佛泡影破裂的声音。
当那细细一线的微光贯穿了牧场主的神躯时,地狱之神的动作僵硬在了原地,紧接着,无以计数的海量苦痛和绝望从其中爆发,令冻结凝固的原处裂隙彻底的坍塌。
“给我,回来!!!”
褚海咬牙,从牧场主的口中夺回了垂死的撒旦叶,不假思索的扑向了身后迅速合拢的存续院大门。
伴随着大门轰然关闭,他听见了身后毁灭的回声。
当牧场主在没有精力去维持原初裂痕的状态,失去控制的风暴陡然扩散,吞没了一切。
而就在风暴的最深处,传来了惨烈的嘶鸣。
残缺的地狱之神竟然开始再度生长。
别无选择的,生长——层层铁光喷涌,从他的胸膛之下残缺肢体中……
当原初裂痕所带来的养分彻底断绝之后,无路可走的牧场主只能选择吞噬体内的那不断爆发的恐怖力量。
巨鸟、蜘蛛、蝴蝶,乃至无数的钢铁生物从那混合着血色的铁光中浮现,强行挤入了深渊的食物链之内。
大量的杂质充斥在了繁复的循环之中,令至福乐土也开始剧烈的动荡,畸变。
当海量的铸造变化开始,大量的生物在随机的生成,和钢铁组合成种种诡异的模样,又融入了他身体的缺口之中去。
原本预想之中完美无缺的神体在变成了残疾的早产儿,甚至,为了保存成果,不得不转而去吸收这种根本无法消化的杂质。
祂已经别无选择。
此刻,混合着不知道多少诡异机械的肢体在迅速的生长,无序的增殖出了种种器官,带来了累赘和臃余的变化。
明明上半身如此俊美,可胸口之下的部分却如此的惨烈狰狞,翻卷破裂的血肉中浮现出一缕缕铁锈的色彩,锈蚀的齿轮和腐烂的血肉中旋转,便构成了崭新的内脏。
可即便如此,依旧只是杯水车薪……
不够!不够!还不够!
最后,饥渴的神之眼,看向了至福乐土的最深处——祂还需要更多!
那一瞬间,所有隐藏在避难所内的工坊主们都不由得遍体生寒,发出绝望的惨叫,紧接着,所有的产业和资产,连带着他们自身的灵魂和生命一同,尽数溶解在侵蚀的圣光里,被卷入牧场主的圣体之中去。
迎来了作为备用食物的终结。
很快,一座座畸形歪曲的高塔迅速的从至福乐土上拔地而起,混合着血肉和钢铁的建筑在艰难的搏动心脏,齿轮旋转里运输着海量的恶臭血浆。
祭祀和信徒在痉挛抽搐着,面孔和肢体迅速的异化成钢铁,无法阻挡的领受这一份来自源头的畸变。
苦痛哀嚎。
庞大的地狱乐土在动荡中,迅速下沉,响应着地狱之神的呼唤,落入了深渊之底中的风暴中去,消失不见。
而当现境的探镜转向,看向那一座座焚烧殆尽的地狱残骸时,却什么都找不见了。
只剩下一张空空荡荡的王座。
见证着这一份迟来的复仇。
孤独的统治者已经在最后的黄昏之光里离去。
仓促之间的变化令会议室内的所有人陷入了沉默,面面相觑,不知道究竟应该大惊失色还是喜上眉梢。
毕竟就在最关键的时候,来自地狱中的火力援助为天敌们提供了关键的助力。可这出乎预料的庞大力量和对牧场主所造成的惨烈创伤,却令他们陷入了震惊。
仿佛走在路上忽然捡到一张当期大奖的彩票一样。
难以置信。
毕竟即便是在现境看来,这一次袭击依旧太过于仓促,筹备不足,过于冒险。
极端一点,按照存续院的说法来说:一切要赌几率的计划都是垃圾,跟去跑到赌场里买大小毫无区别,甚至连数学问题都算不上,你们非要试试,我们不勉强。
可现在,不但达成了预估之中最好的结果——阻止牧场主吞噬晦暗之眼,打断受胎。而且还将降临的地狱之神变成了一个残疾的早产儿。
吃了原初裂痕,但没能完全吃,只吃了一点。
生了,但没完全生,而且还不如不生。
为了避免夭折和损失,迫不得已之下,只能使用了大量完全不相容的下脚料。
如今的地狱之神的体内恐怕有一大半都是各种累赘的钢铁增殖物所组成,不仅是神躯被塞入了大量的杂质,产生了不可挽回的畸变和异常。就连灵魂之内都充斥着大量撒旦叶所留下的诅咒和原罪污染……俄联谱系所精心为牧场主所制作的猛毒已经渗入骨髓!
半截活着,半截还没埋进土里却已经腐烂。
哪怕是毁灭要素·牧场主,哪怕是货真价实的地狱之神,摊上这样的烂摊子,恐怕也要吐血三升,卧床难起了。
接下来的漫长时光中,即便是再怎么不愿意,他恐怕只能从头开始一点点修正自己的神躯和畸变,再无力对现境造成威胁。
这样的喜讯,放在平时,大家早就开香槟了。
只是,此刻在屏幕之前,沉默的面面相觑里,大家却闻到了熟悉的诡异气息。
如此邪门的感觉,仿佛似曾相识……只想回头看向角落里装作无事发生的老王八,问他一句‘你有没有什么头绪?’
尤其是在探镜传来的记录中,某一张放大的图片角落里,出现的一个奇怪的轮廓。
叶戈尔捏着下巴,狐疑的端详了许久,有些不确定:
“怎么有点像是……鹦鹉螺号?”
“我不是我没有你不要乱说啊!”
罗素不假思索的拍桌,震声辩解:“鹦鹉螺现在还在我们校区车间进行维护呢,发动机都拆了,存续院里有录像的,你们统辖局没有证据不要乱讲,小心我告你们毁谤哦!”
“……”
又是一阵沉默,寂静里,大家的眼神渐渐犀利起来,笃定的点头。
好了,不用猜了。
绝逼是这老王八搞得鬼!
就只有罗素惆怅一叹,无奈摇头。
所有人都以为自己赢麻了,天国谱系赢麻了,弥米尔神机妙算,可谁又能想到,自己这个当老师的,竟然一直在给学生背锅呢?
低调了这么多年,又要出来抛头露面。
实非我愿啊。
就这样,舒爽的凉风里,罗素靠在沙发上,邪魅一笑。
享受着那震惊又诧异的诸多目光,高手寂寞一般,为自己倒了一杯统辖局的卡布奇诺,浅斟慢酌。
“这日子,是越来越有盼头咯。”
滋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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