糕点只是一个看似表面平静的回光返照。
他最初的感觉没错,从第一晚林初霁没来开始,就变了。
沈以南觉得谢琰这几天有点不对劲。
首先是朋友
圈,虽然这人原本就爱发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但这次不同,什么文案都没有。
只是分享各种各样的歌,曲名非常网抑云,看着就跟被人抢了老婆似的。
说好的幸福呢
你爱我像谁
我以为
情有独钟
可不可以爱我
你不在
想你的夜
流着泪说分手
连起来看,简直就是一出惨痛的难以直视的失恋喊话。
见者伤心,闻者落泪。
最要命的是,每一条下面,都有林初霁一个非常显眼的点赞,简直是往心口上戳上一刀又一刀。
再者,最近一起吃饭的时候,话都变得特别少,转性了似的。
搞得偶尔有小女生想来搭讪,都被他那张死人脸吓到,不敢上前。
问起来的时候,谢琰没提别的,只是说“最近课多,医学那些名词一个记不住,听着头疼。”
大学霸哎,怎么可能有这种困扰。
沈以南一个字都不相信。
周六聚会的时候,人密密麻麻来了十几一十个,很热闹。
谢琰却一个人坐在包房的最边上,穿着一身黑,冲锋衣扣到了最顶上,戴着一顶鸭舌帽,很颓,几乎是要把自己遮挡得干干净净。
什么话也没有,很安静,只是看着窗外的街景慢悠悠地喝酒。
沈以北瞧着这副模样。碰了碰他哥,小声道“你问了吗是不是林初霁把他拒绝了”
“我不敢问,但看这架势,八九不离十。”沈以南弯腰挑了几串他爱吃的,挨着旁边坐下,笑嘻嘻说,“吃么我亲手为你烤的。”
谢琰伸手接过来,淡声道“谢谢。”
沈以南一向话多也词穷,犹豫了几秒钟,头铁道“哎呀,你就是长得太好没感受过失恋的苦楚,这种事很常见的,我弟,他之前跟一个姑娘告白,人家连情书都没看就直接扔了,不比你扎心”
“我哪有”沈以北觉得这简直是奇耻大辱。
“编来哄哄他。”沈以南做着口型,“再说我吧,暗恋一眼镜姑娘三年,话都没敢说,连交集都没有。”
谢琰眼皮抬起,戳穿道“你不是天天偷看隔壁班的班花么”
沈以南卡住,尬笑道“对啊,你不知道吧,她初中就是个眼镜妹,高中做了激光手术,颜值大涨。”
谢琰也猜到了他们的来意,轻扯了下唇“我没失恋,也没分手,不用跟我做悲惨铺垫。”
听到这话,沈以南猛然松了口气“你早说啊,那你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干什么。”
谢琰盯着手上的串看了一会儿,确实是没胃口,背景不知道是谁在唱歌,鬼哭狼嚎地难听得要死。
他别过头,轻声说“没分手,但冷暴力,他对我很冷淡,甚至搬回了家,一句话都不想跟我说,也不见我。”
“回家了”沈以南确实有点没太懂这个走向。
他回头跟弟弟交换了下视线,双方都是不解。
为什么两人确实是没谈恋爱,但是搞出了一种吵架回娘家的即视感。
谢琰轻点了下头,语气稀松平常“今天的聚会,他也不来。宿舍不回,餐不让送,每天下了课就跟着教授出去项目组,人也碰不上,不知道在干什么。”
沈以南很想说,本来就不是你男朋友,确实也不必报备。
但话到了嘴边,这么伤人的确又说不出口。
他干笑道“人家上次早就打了预防针啊,说最近很忙,可能顾不上你。”
谢琰抬头看着窗外,天气暗沉,乌云翻滚,低声道“天气预报说今天会打雷下雨,不知道他有没有带伞。想去送,但连人在哪都不知道。”
沈以南张了张嘴,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旁人已经看得很清了,为什么他就看不明白。
沈以北插话道“你别跟个爹似的,人家又不是小孩了,还不知道怎么躲雨么。别想了,来喝点。”
“就是,喝点,先高兴一下,忙一周了周末还不放松放松。”沈以南招手道,“给我们谢老板一个话筒啊,让他唱两首,他唱歌可好听了。”
“哎来来来,还没听过呢。”旁边有人伸手把话筒递过来,开玩笑说,“帮你点啊,唱什么,唱你朋友圈分享的那些单曲吗”
谢琰“”
真谢谢你,太会挑事了。
谢琰把话筒还了回去,低着头倒酒“不唱,嗓子哑了。”
他的确是没有太多玩乐的心情,也不是难过,就是心情很低沉,闷闷的,像是今天的乌云一样。
林初霁不在,干什么都没有什么兴趣。
在这几天之前,他没想过自己会陷得这么深。
最初以为是心动一瞬的喜欢而已,结果只是几天不见,很想他。
更重要的是,每多过一天,就更慌张一分。
时间越久,就越觉得要失去他了。
谢琰打开面前的第一瓶酒,洋的,纯的,没兑,苦得要命。
他酒量好,就算是这么个喝法,也只是有点微醺,距离断片的程度远远不够,更烦了。
房间里有点闷,想出去透口气。
他捏着酒杯再一次随意看向窗外,视线骤然定格,远处迎面走过来两个说说笑笑的人。
高个的穿着休闲西装,旁边站着那个穿着深色毛衣的少年,在夜晚白得透亮,他仰着头,冲着对方露出自己许久没见的微笑。
林初霁,是林初霁。
谢琰心脏缓慢复苏跳动,一晚的阴霾一扫而空。
只是随即又是不解,旁边的男人是谁
说说笑笑,没完没了。
谢琰的脸色一瞬间又跌回了不悦。
所以这些天消失不见,是因为都在跟他呆在一起吗
这么亲昵
又开心的模样,对自己倒是甩脸色。
明白了,那个念念不忘的前男友。
因为他,所以把自己冷落,不,是甩掉,变成了垃圾处理。
谢琰胸腔起伏,抬手猛然喝完面前的那一杯满满当当的洋酒,起身就朝着门外冲了出去。
沈以南感觉一阵风似的从身边掠过,抬头问“你干嘛啊跑那么快。”
“我操,哥,看外面,修罗场来了。”沈以北抓着他的肩膀,强行把他扭向玻璃窗外,有点手足无措,“完了完了,谢老板不会发疯吧。”
谢琰刚出去没两步,就和迎面走过来的林初霁撞了个正着。
“你走路怎么不看”旁边的男人先出了声,又被身旁的人出声制止。
“没关系,我认识,就是我之前跟你提过的室友。”林初霁开口解释完,抬眼看过去,喃喃道,“我正准备过来找你”
“室友。”方才的话在心里来回碰撞,谢琰品了品这个词,淡声道,“原来我是室友。”
室友,好普通好无聊的一个称谓。
连备胎都不如,比替身还要疏远。
“你好啊室友,我是魏斯然。”对方朝着自己伸出了手。
谢琰轻嗤,还是伸出了手回握“你好,谢琰。”
林初霁茫然地看着他。
也就是几天不见,不知道为什么,感觉谢琰比之前看上去颓丧了不少。
他仍然英俊,高大挺拔,但眼底是遮不住的冷淡,毫无往日的阳光热情,话里话外藏不住的锋利和攻击性。
“你”林初霁话到嘴边,当着外人,不太好问,又把话咽了回去。
“听说你也是学医的,同行啊,好巧。”魏斯然随口说。
“不是很想这么巧。”谢琰充满敌意地看向身边的男人,对方也看着自己,带着一股精英范天生的探究。
林初霁可真厉害,找专业都得吻合,自己这备胎可真他妈太上赶着了。
“怎么了我哪里冒犯到你了吗”对方微微一笑,云淡风轻。
“当然没有,您多虑了。”谢琰年轻些,却不怯场,目不斜视地回敬着接受对方的审视,却不想跟他继续纠缠。
只是伸手抓住了林初霁的手腕,低声道“你跟我过来。”
林初霁被他抓住,走了两步,不得已回过头打招呼“魏医生,既然送到了,我们就先道别,谢谢你送我一程,麻烦了。”
“行,不客气,下周见。”魏斯然笑着点了点头。
下周见,连下周都约好了是吗。
谢琰把他拽到了一边,嘴唇抿着,心里有万千质问。
你凭什么把我当备胎。
因为我学医,因为我好钓,还是因为我蠢。
当面一个背地一个很好玩是不是。
钓到了掰弯了就没兴趣了对吧。
还有。
到底有没有喜欢过我,哪怕只有一点,一丁
点的动心。
生气的时候说出的话最伤人,他强忍着所有的情绪,想挑选出最温和的话语来跟他沟通,却各种愤怒上头,迟迟没有出声。
大街上人来人往,有人朝着这边看过来。
他们俩原本长得好看就吸引注意,况且这架势就很唬人,再加上站在街角,原本包房里的熟人全都侧头看了过来,所有人的视线齐齐聚焦。
林初霁不明白谢琰为什么突然这么压迫的气场,被四面八方的目光注视着,很紧张。
只是慌乱想要拨开他的手,脸颊越来越红。
却因为手指扣得用力,挣脱不了,只能低声央求“谢琰松开有人大家都在看着我们”
“不松。”谢琰好不容易才抓住了他,不想再一次打着哑谜备受折磨,受够了,真的够了。
顾及林初霁的心情,还是收紧手指带着他藏到了拐角的窄巷里,他们面对面,膝盖相抵,隔得很近。
热闹和围观瞬间离他们远去,谢琰胸腔起伏,嗓子干涩。
林初霁站在这逼仄的环境里,有点呼吸不畅。
他低头看着他握紧的手,不太明白“你到底为什么这样”
到底为什么这样,你说呢。
谢琰滚了滚喉咙,万千话语里终于挑了把自己位置放到了最低的那一句“林初霁,把我掰弯了就翻脸不认人了是吗你是不是还惦记着他,刚刚那个,你的前男友,你忘不掉他,你想吃回头草。”
他万分不想承认,却为了寻求一个真相,还是说出了口,心痛极了。
林初霁瞪大了眼。
“什么前男友不是的,他是治疗我梦游的医生啊,不信我给你看诊疗记录,医患怎么可能有那种关系。”
他被谢琰的话震惊过度,根本没来得及品他前半句的意思,没多想就把遮遮掩掩了一个星期的事全部和盘托出,“你误会了,全是误会,我是直男,我就不喜欢男生。”
简单的一句话,让谢琰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久到好像连心脏都忘记跳动。
太好笑了,林初霁刚讲了个本世纪最好笑的笑话。
他说,他会梦游。
他说,他没前任。
他说,他是直男。
好厉害,短短一句话爆梗三句,原来社恐是最适合讲脱口秀的,笑得眼泪都要出来了。
谢琰轻扯了下唇,却露不出半分愉悦的表情,声音闷得厉害“几天不见,你搞笑的功力倒是增强了不少。”
“我没搞笑,我说的是真的。”林初霁手腕被他的手指浸得发凉。
隐约间觉得他误会了什么,却抓不住。
只是既然嘴滑说出了口,心口那块石头也落了下来,他深吸一口气,郑重道歉道“抱歉,我知道因为我梦游天天骚扰你的事让你困扰了,我逃避了很久,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谢琰垂眼,看着他张张合合的嘴,一个字都不想听。
林初霁,太会讲笑话了真的。
他每天晚上跟自己贴贴抱抱,缠绵又撒娇,睡了这么长的时间,现在居然全都归结为梦游,这个借口真好,太聪明太厉害。
假的,全是骗人的。
只是想甩掉自己的借口罢了。
林初霁看着他一言不发,慌张极了,小声道“谢琰,你说句话好吗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如果让你哪里不舒服,我怎么弥补都行。”
可是怎么办啊,他不想要弥补。
他只想要林初霁喜欢他,别的什么都不要。
谢琰一向挺直的背脊弯了下去,垂眼看着他,看了很久。
久到起了风,外面的行道树在拼命摇晃着,才克制着出声“林初霁,你就回答我一个问题,你把我当什么”
他的声音很低,很哑,几乎是要融进风里。
林初霁被问住。
这才回忆起方才他随口说的室友,他是不是不满意这个普通的称呼,所以生气了。
也是,包容自己这么长久的乱来,到现在都没挑明,是自己错了。
于是重新抬起眼,盯着对方的眼睛,小心又慎重道“我把你当成亲哥哥,真的。”
谢琰嗤笑。
亲哥哥,我在跟你谈恋爱,你把我当哥哥
他控制不住地手指用力。
再下一秒就要把他弄疼之前,又松开,双手垂到一边“你在玩什么游戏,很无聊。”
他觉得心口钝痛,酸涩得厉害。
像是不能见阳的雪人突然被推到了太阳下,那些甜蜜的细节全都成了水蒸气,抓不住也看不清。
他滚了滚喉咙,压着所有的情绪,一字一顿道“你再说一遍,你把我当成什么”
不满意,谢琰对于刚刚的回答不满意。
林初霁浑身颤抖,满脑子焦急着想不出正确答案,心说这是不是又有点过于亲密,到底该说什么啊。
于是颤巍巍着出声,如履薄冰一般换了个回答“表表哥也行”
天空猛然劈下一道惊雷,轰隆作响。
谢琰猛然闭了下眼,又重新睁开。
不想面对,不愿面对,心脏骤停到发闷,只是低声自言自语。
“雷劈坏脑子了,刚有点幻听,得抽空去看个医生。”